【调侃经典】武松与潘金莲(1)
2018-01-18 11:29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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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太阳你好!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公元1094年,即大宋哲宗皇帝绍圣元年春天的一个早晨,家住清河县东门外武家那庄的潘裁缝早早起了床,来到院中,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如是说道。随后,潘裁缝便在院子里活动一阵身体。

和太阳打招呼已经成了潘裁缝近两年来的一个习惯。

近两年来,潘裁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,常常腰酸腿痛,头晕眼花,莫名其妙地胆颤心惊,浑身抖动,有时还有昏厥的现象。人老了,阎王爷随时都可能召唤。潘裁缝知道自己能见到太阳的日子不多了,就想把时间给抓紧点,好好安度下晚年;所以,潘裁缝有了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的心态,每天早晚,都要调侃一下太阳和月亮,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,大声地对太阳说“太阳你好,我们又见面了!”然后,开始忙活一天的生计;在晚上月亮升起的时候,大声地对月亮说“月亮您好,老夫给您请安了!”然后,进到屋里,放展了身子,安稳睡觉。

说实话,如果不是因为心上有事的话,潘裁缝每天都会心安理得地和太阳谈谈心,和月亮说说话,就这样渐渐老去,等到死的时候,也是心安理得,不慌不忙,无忧无虑,安详从容,最后入土为安了了事。死是个啥嘛!潘裁缝心想,人死了大不了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,第二天能醒了,能看到太阳,就是活着;第二天要是醒不来了,看不到太阳了,那就是死了,也相当于睡长觉了,多大的事情,有个啥哩嘛!那个大佛一睡千年长睡不醒不是也很好嘛!大佛能睡,我就不能睡?!潘裁缝还想,其实死一点也不好怕,完全可以看成是再生,也只有死了才能再生,要是不死的话,还不得这么不死不活地耗着,多难受!潘裁缝更进一步地想,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,这个世界上又诞生了一个新生命婴儿,那就是转世的自己,自己因此又有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童年,又开始了漫长的一生。

不怕,入土的是肉体,转世的是灵魂;只要灵魂不死,就能生生不息。

因为有这样一个豁达的生死观,潘裁缝并不怕死。有时候潘裁缝还在想,要死赶紧死吧!早死早转世!对于转世,潘裁缝有很大的期待值,他希望自己转世时,能够转个好人家,最好是能转在赵官家,要是能转成赵官家的长子,那就再好不过了,那样的话,自己不但不为子女的事发愁了,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心了,说不定还能过一把皇帝瘾呢!到那时候,高高在上,君临天下,大手一挥,看芸芸众生匍匐在地上,那是何等的一个畅快!你看看现在,过得个啥日子嘛!还不死,等啥呢?!想到眼下的恓惶,潘裁缝就感到泼烦、闹心。

尽管潘裁缝对死亡很坦然,但因为心上有事,所以,他还不想死,也不能死。

这是怎么回事呢?原来潘裁缝自小学艺,出师后走南闯北,到四十上才娶了浑家,属于老夫少妻型。自从娶了浑家以来,无论两口子怎么倒腾,愣是没倒腾下一男半女来;时间一长,虽然浑家还年轻,尚是半老徐娘,风韵犹存,但潘裁缝老了,因此上就不抱希望了,不再那么倒腾了,不曾想在潘裁缝六十岁、浑家四十岁时,他的浑家竟然怀上了娃,并于年底时给潘裁缝生了一个千金。潘裁缝老来得子,欢喜的不行,就给女儿起了个小名叫六儿,因为是到六十了才养下的娃嘛!又因为是个姑娘,后来就被叫成六姐了。如今,六姐已经十一岁了,出落得像是出水芙蓉一样,漂亮得就说不成,潘裁缝两口子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,真的当成了心肝宝贝。现如今,潘裁缝马上就七十了,六姐还小,浑家还年轻,自己要是大撒把地走了,六姐咋办?浑家咋办?

潘裁缝最大的心事就是无法丢下老婆娃娃撒手西去。

因为这桩心事,潘裁缝及早就做了准备。盼女成凤,在培养女儿六姐上,潘裁缝和浑家下了很大的功夫,别的不说,仅仅是女儿的那双小脚,就用了很大的心,费了很大的劲,缠得美轮美奂,精妙绝伦,不足一掌,恰好三寸,要是嫁给别人,捧在官人的手里,那绝对是性感十足。

当初缠足的时候,潘裁缝有过犹豫,特别是听到六姐的惨叫声,潘裁缝的心就像刀子割得一般,疼得不行,就恨不得冲进屋去,把浑家兜头採住,噼里啪啦地,狠狠扇一阵嘴巴,然后解开六姐脚上的缠脚布,一把扔到院子后面的茅房里去;但为了六姐的前程,潘裁缝忍住了心疼,愣是让浑家给六姐缠了双好足。现如今,看到六姐令人骄傲的一双小脚,潘裁缝从内心深处感激起浑家来了,心想,还是浑家有耐性,要不是浑家笃定地要给女儿缠一双好足,哪来如此漂亮的一双小脚?!所以,在给六姐正式起名的时候,潘裁缝想起了“金莲”这个词,所谓“三寸金莲”嘛!潘裁缝猛然拍了下大腿,高声叫道:“有了!六姐的名字有了!就叫‘金莲’,大名潘金莲!”

随着自己渐渐变老,随着金莲渐渐长大,潘裁缝的心事也渐渐重了。日月穿梭,时不待人,潘裁缝急着要在自己死以前,把金莲的事情给安顿好了,要不然,他死都不会瞑目的。所以,潘裁缝虽然天天早晚还跟太阳月亮说着话,但心情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放松。

院子里,潘裁缝甩了阵胳膊,又踢了几下腿,试着弯了弯腰,在直起身来的时候,失去平衡,踉跄了几步,勉强立定后,眼冒金花,感到阵阵眩晕。潘裁缝定定站住,等这阵眩晕过后,嘴里唠叨着:“岁月不饶人,毕竟是老了啊!”才慢慢走到屋里,开始赶制一件官袍。

潘裁缝赶制的这件官袍是清河城里王招宣府第三代宣府老爷的。

几天前,潘裁缝到城里给客户送做好的衣服,刚刚走到明月楼前,就碰上两顶轿子过来。潘裁缝闪到了路边,垂下头,等着那两顶轿子过去。那两顶轿子并没有过去,而是在潘裁缝跟前停下了,从头一个轿子上下来了一位贵妇人,年龄约四十上下,身材高挑,穿着华丽,显得雍容富贵,在跟在轿边的两个丫鬟簇拥下,迎着潘裁缝走过来。潘裁缝又往后移了移,不曾想那贵妇人弯腰给潘裁缝道了个万福,莺声燕语地说道:“潘公您好,正欲寻您,恰好碰着,妾身这厢有礼了。”潘裁缝见状大惊,心慌意乱,赶忙弯着腰,双手抱拳,还礼道:“夫人您好,敢问是何府贵眷,小的我好称呼。”那妇人答道:“妾身乃王招宣府家眷林氏,府上官人有请潘公,还望潘公不辞劳苦,前去一趟。”潘公闻知对面贵妇人乃王招宣府的诰命夫人,腰弯得幅度更大,头也垂得更低,执礼甚恭,唯唯诺诺地说道:“不知是太太驾到,小民有失远迎,罪过,罪过。”贵妇人也还了个万福,说道:“潘公过谦了。”潘裁缝不知王招宣府唤自己有何事,怯怯地说道:“既是招宣老爷指使小人,只需派下人招呼一声即可,何劳太太尊驾亲临?小人担当不起。”潘裁缝心里想着,招宣夫人大驾亲临,必有要紧之事,且听她如何言传。

潘裁缝垂手站立街旁,静待着招宣夫人言事。

招宣夫人对潘裁缝说道:“潘公悉便,无需多礼,老身此行,实乃恭请尊驾前去鄙府,官家与潘公有要事相商。潘公,请移步,轿子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。”

招宣林夫人如此谦卑,令潘裁缝诚惶诚恐、受宠若惊,连忙说道:“太太客气了,想小人何等卑贱之人,有何德何能,敢劳太太大驾亲临?小人这就随太太去拜见招宣大人,旦有吩咐,小人愿效犬马之劳。夫人您前面请。”

林夫人上了轿,潘公也上了后面的那个空轿子上。俩丫鬟随在老太太轿子边,在前面走着,潘裁缝的轿子紧随其后,一直晃到了王招宣府大门前面。两顶轿子落地,林太太下了轿,潘裁缝也下了轿。潘裁缝放眼去望,好一个招宣府!但见:

坐北向南,气势非凡,楼庭开阔,大门朱红。雄狮威猛,衙役酷冷。灯笼高悬,峭壁飞檐。风吹铃声,叮当入耳。满城房矮我独高,独享气派此家好。

威严显贵的门庭前,潘裁缝更加卑贱了,原本就弯着的腰弯得更厉害了。

林夫人转头看看潘裁缝,招呼道:“潘公请进!”

潘裁缝诚惶诚恐地道:“不敢,不敢,官府重地,小的不敢擅自进入。”

林夫人笑笑,说:“潘公非比别人,但进无妨。”

潘裁缝闻言,小心翼翼地进入到了招宣府大门之内,抬眼望时,招宣府内,却又是一番景象,但见:

楼阁高下,轩窗掩映,幽房曲室,玉栏朱檐,互相连属,回环四合,金碧辉映,耀人耳目。好气派!虽为人间官府地,远超天上神仙家。

潘裁缝诚惶诚恐、颤颤巍巍地进到王招宣府院内,被招宣府富丽堂皇的豪华气势给镇住了,双腿颤抖着,几乎迈不开步子了。林夫人招呼着潘裁缝,绕过了亭阁,又进入到了后堂。此堂乃招宣大人会客之处,只见大堂正面供奉着其祖上太原节度汾阳郡王,王景崇影身像,穿的是大红团袖蟒衣玉带,坐的是虎皮校椅,模样是端坐着看兵书,那神态,有若关老爷的风度,只是胡须短了一点。正对门的朱红园上,写着“节义堂”三字,两壁隶书一联:传家节操!

想此贵胄之所,接待了多少达官贵人,自己一介草民,荣登此堂,实属不当。潘裁缝如此一想,心慌得不行,不知道如何站立了。

潘裁缝正慌着神,从侧门进来一男人,身高八尺有余,长得结结实实,面皮却白白胖胖,满脸透着红光,神色颇为只得,对着潘公高声问道:“敢问来人可是东门外赫赫有名的潘裁缝潘公?”潘裁缝躬身答道:“回禀老爷,小的正是东门外武家那庄潘裁缝潘茂林也;小的敢问官人,可是招宣老爷?”那男人答道:“正是下官,潘公请坐!”

潘裁缝听到来人乃招宣老爷,赶忙行礼道:“招宣老爷在上,小人潘茂林这厢有礼了。”

潘裁缝双手抱拳,弯腰行礼。

王招宣摆了摆手,说道:“潘公不必客气,请坐吧!”

潘裁缝仍未坐下,而是转过身,面对着大堂正面第一代招宣大人王景崇影身像,说道:“久仰大名,无尚崇敬,小人盘茂林给招宣老爷尊祖行礼了。”潘裁缝说着,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,冲着王景崇影身像磕了三个头。

王招宣赶忙过来,扶起潘裁缝,说道:“潘公请起,下官代祖考谢谢潘公了。来来来,潘公,快请坐!”

王招宣招呼着潘裁缝坐下了,对站立一旁的夫人说道:“让下人给潘公看茶。”林夫人出了后堂,随即,一个丫鬟进来献了茶,也退了下去。

王招宣招呼着潘裁缝喝了阵茶,然后就说起正事。原来,王招宣要到汴京觐见哲宗皇帝,想找潘裁缝赶制一套新官袍。听到是这么个情况,潘裁缝如释重负。原本潘裁缝搞不明白招宣老爷传唤自己是何事,怕摊上祸事,却原来不过是赶制一套官袍,这是自己的拿手好戏,像马路上跑得轻车一样,路熟得很,不费什么劲;再说了,能给招宣老爷赶制官袍,也是作为裁缝莫大的荣幸。听到王招宣是让自己赶制一套官袍后,潘裁缝轻松了许多,欢喜地说道:“招宣老爷,这个不消你说,小的这就抓紧时间赶制,绝不耽误老爷您的事情。”王招宣笑道:“那再好不过了,回头让府上先称上二两银子,待官袍做成后,下官定有重谢。”听到银子,潘裁缝脸都笑开了花,嘴里却客套地说道:“能为大人效劳是小的无尚的荣光,银子的事万万使不得。”招宣闻言说的:“潘公不必谦让,但拿无妨。潘公,要不先量量尺寸,绸缎随后让下人送过去。”潘裁立起身来,要给王招宣量尺寸,“叮咣”一声,跑进一个十三、四岁的少年,喊着招宣“爹”,说要一钱银子耍耍。招宣斥责了一声,然后对潘裁缝说道:“此乃吾儿三官,玩性刁蛮,不成大器,现入武学,将来等着考袭呢,你看看,就这样,还不知将来的招宣世袭如何下传呢!”潘裁缝看了看三官,说道:“蛮好!蛮好!娃子嘛,娃子不刁蛮,我们老头子刁蛮去呢?”招宣闻言哈哈大笑。

潘裁缝的话挠到了王招宣的痒痒上,王招宣哈哈大笑,潘裁缝却笑不起来。潘裁缝心想,同样是小儿,人家的有花不完的钱,还有世袭的官位,自己的金莲却吃不好,穿不暖,也没个好的前程。潘裁缝的心事放到了脸上。招宣问道:“潘公似乎有不悦之意?是不是价钱没有说定?潘公勿虑,待袍子做好之后,开给你十两纹银。”潘裁缝闻言,急忙说道:“大人误解了,非银子之事,实乃看到令郎,想起了我的小女,心里惜慌得不行,大人多多见谅。”

招宣听到潘裁缝说起自己的女儿,便问道:“潘公无虑,敢问令嫒芳龄几何?”

潘裁缝答道:“小女名叫金莲,今年十一。”

“哦!”招宣想了一想,对潘裁缝说道:“潘公无虑,且随我来。”

潘裁缝一愣,搞不明白王招宣又是何意,便跟在招宣身后,来到另外一间大厅,但见几个小姑娘,穿戴一新,或弹古筝,或弹琵琶,或挥笔作画,或下着棋子,嬉笑玩耍,无忧无虑。

见王招宣进来,几个小姑娘全都站起身来。

王招宣冲一个小姑娘招了招手,说道:“小春过来,给你潘公公唱上一曲。”

随着招宣的话,走出一个小姑娘,怀抱琵琶,微启小嘴,唱了起来,琴声清脆、歌声婉转:

“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。去年春恨却来时。花落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 记得小苹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。琵琶弦上说相思。当年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”

小春唱毕,王招宣转头问道:“潘公,可否好听?”

潘裁缝虽未明白小姑娘唱得是什么意思,但心里羡慕已极,想让自己的金莲也学上一些琴棋书画,将来能嫁个好人家。正想着,听到王招宣问自己“可否好听”,急忙答道:“何止好听?!是太好听了!”

王招宣闻言大笑,说:“潘公,如果愿意,可让金莲来我府上,学一些诗文词曲,练一手琴棋书画,待日后定有交遇。”如此之事正是潘裁缝所愿,闻听王招宣如此一说,潘裁缝双腿发软,就要给王招宣下跪,恳请招王宣将自己的金莲也召入府中,教金莲学一些立身之本。王招宣赶忙扶住了潘裁缝。潘裁缝双眼含泪,恳切说道:“招宣老爷恩情永世不忘,来世愿做牛做马,报答招宣大人大恩大德。”

王招宣和潘裁缝当即说定,以三十两银子的价钱,买金莲入府,除学习琴棋书画之外,兼做使女。

因为给金莲找了个好去处,潘裁缝欢天喜地地去了。

回到家中,潘裁缝就和浑家商量了一番,潘妈妈听到金莲能学到技艺,还有三十两银子入账,自然也是欢喜无限,就催着潘裁缝赶紧缝制招宣老爷的官服,等缝制好后,在送官服的时候,连同金莲一道送入王招宣府中,把三十两银子拿来,先给潘裁缝打造一口上好的棺材,其他的存放起来,以防不虞。

自从王招宣府回来后,潘裁缝就加紧缝制着招宣老爷的官袍,除了早上对太阳说声你好,晚上对月亮说声晚安外,一刻也不敢耽误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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